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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裤腿

发布时间: 2019-06-04

   我的父亲,现在有些老了,穿着也被我们三个子女,尤其是大哥给弄的整齐多了。可我还是爱他那卷起的裤腿,右肩扛着锄头、铁锹走在山间,上衣被树枝刮破又被母亲缝住,那时还很年轻,我有问不完的问题要问他,他懂得很多,会给我讲故事;识字很多,在土场上我认识许多字;他很爱我,好吃的都给我。

  小时候,我不止一次模仿过他,像他那样卷起裤腿,早晨很早走在山间小路,草叶上的露水打不湿我的裤腿,却可以划破我的小腿。我不止一次模仿他,将锄头扛在右肩上,可经常压得肩膀疼,索性扔掉不要了。我不止一次模仿他,出汗时用袖筒擦汗,仰着头“咕噜咕噜”大口喝水,觉得很好,像个英雄好汉。我也像他那样弯下腰轻轻拔出多余的禾苗,也分栽各种蔬菜苗,可我从来都没有独立完成过这件事情。我只模仿父亲的外形,确切说就是挽起裤腿,放下裤腿,却总是跟不上他的节奏。 

  曾经,我只到父亲的腰间,常常扯着他的裤腿,仰着脑袋问东问西,眼巴巴的盯着他的嘴巴,看他能给我讲个什么故事,好像他的故事很多,永远讲不完。可他总是忙着种地,也给我安排一些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比如放牛。因为,在田间,我似乎从未赶上过他的脚步,当他走向自家的田地时,我就更跟不上他的节奏。我曾经很想成为他讲的故事中的最厉害的人物,觉得“猴子阮英”很灵像我,孙悟空功夫很高弄根金箍棒吧,“王宝”很幸运能从乞丐成为皇上,这些都给我,我就无敌了! 

  长大一些,开始了自己的学习生活,我还是爱挽起裤腿背着书包,因为那样我的裤腿总比别人的新。朋友也笑我布鞋不穿袜子,还挽起裤腿,我不屑一顾,我讲的故事他们从来没有听过。我从来没有因为父亲是农民而自卑过,反而希望我的好朋友都认识他,因为他是个会讲故事的种地的。父亲年年起来种地,所有的举动都带着泥土气,慢慢的他就显得很木讷而又缺乏勇气,参加家长会的时候发言总是语无伦次,我考第一,他说娃娃要老师好好教育,该打就打;我考很差的时候,他说娃娃不学就跟我回家种地,老师你别急。坐车的时候晕车呕吐,还说我是哪里也不想去了,就种地了,折下的福你们享吧!就连拍照都紧绷着脸,把裤腿再往起提一提,露出脚腕和补丁鞋。 

  而在田地里,这一切的拘谨和不安都会消散。父亲卷起裤腿拿着锄头,就像老师在校园里拿起教鞭那样,就像年轻人敲打键盘开展工作那样,自然而又自信。对父亲来说,没有什么比土地更亲切,没有什么比种庄稼更值得用心,他喜欢正午的太阳,因为流了汗的种子才可以丰收。 

  我的大学,是父亲放下裤腿走在林间放羊供养的,所以我很喜欢羊,不光是羊的样子可爱,更是父亲让每只羊都成为我前行的垫脚石。放假回家是冬天,山间有雪,父亲一天没有间断过,我要帮助他放羊一天,他从来都是各种推脱,让大学生放羊去?羊不听生人的话!我现在自己都把腿疼治好了!我也发懒,怕弄破我的裤腿,狼牙刺扎透我的裤子,划破我的肉。父亲的裤腿可以抵挡这一切,他无比的坚定,因为他很自信的认为,他在做一件令他无比自豪的事情:“我供的是大学生!”。 

  工作以后,我离他很远,一度走在了黑土地上,也挽起了裤腿,准备大干一场。可终究是生在黄土地上,在这里挽起裤腿,放下裤腿都那么自然。因为父亲将在这里走过他所有的路。父亲如一把越磨越窄的镰刀,在岁月侵蚀下渐渐老了。人生的经历可苦、可咸、可甜,我愿意一直模仿父亲卷起裤腿往前走,但我终究没在田间挽起裤腿,而成为了他引以为傲的儿子。我想把他肩上的尘土和草叶拂去,放下他卷起层层黄土的裤腿,再听他专心的讲《小八义》、《唐传》。 

当我撸起袖子,卷起裤腿,奔跑在绿茵场上的时候,我觉得这田野的味道很熟悉,和小时候父亲耕耘的农田一样,值得挥洒汗水,期盼播种后的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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