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一本好书 写一篇心得】《水浒传》里的延安府

　　十年前，《中国国家地理》杂志有一期讲中国风水，选取了3个代表性地方，其中一个就是延安。记得文章说延安山川地形是西高东低，因而民风崇武尚义。近日读《水浒传》，发现故事也恰好从延安府展开演义的，粗为勾勒却也别有意趣。

　　壹

　　《水浒传》的第二回就是“王教头私走延安府九纹龙大闹史家村”，却说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恶了高太尉，寻思计较：“只有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镇守边庭，何不逃去投奔他们？那里是用人去处，足可安身立命。”自此故事引出水浒出现的第一个好汉史进，由史进而引出鲁达，由鲁达而引出林冲。可以说王进私走延安府是林冲雪夜上梁山的伏笔，同为八十万禁军教头，同是恶了高太尉，似乎要反复强调和揭示出英雄好汉啸聚山林的必然。

　　史进夜走华阴县，前往延安寻师父王进。水浒“只说史进提了朴刀，离了少华山，取路投关西五路，望延安府路上来。”在渭州茶坊偶遇鲁达并问王进去向“不知在此经略府中有也无？”鲁达道：“他（王进）在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处勾当。俺这渭州，却是小种经略相公镇守，那人不在这里。”北宋时，种世衡和他的子孙，先后在西北一带任边防重要职务，其中种谔、种师道、种师中战绩最著，“老种经略”是指种谔，“小种经略”是指种师道。

　　王进是水浒中兼具武功和智慧的高明之士，能够见微知著，守常达变，具有古人说的知几的能力，进退有据，处事果断，故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而之后的林冲空有一身本事，却被逼上梁山。聂绀弩有一句写林冲的诗：“男儿脸刻黄金印，一笑心轻白虎堂。”读之，有不尽的凄凉悲壮，也有不屈的大丈夫气概。

　　贰

　　水浒中第二个和延安有渊源的就是鲁智深了。鲁达三拳打死镇关西后，府尹知会经略后，经略回府尹道：“鲁达这人，原是我父亲老种经略处军官。为因俺这里无人帮护，拨他来做提辖。既然犯了人命罪过，你可拿他依法度取问。如若招供明白，拟罪已定，也须教我父亲知道，方可断决，怕日后父亲处边上要这个人时，却不好看。”这说明鲁达在渭州经略府任提辖前，是延安经略府的军官，是老种经略相公调拨来帮护小种经略相公的，应该是能力和品格可以信任的人了。

　　水浒中处处有伏笔，鲁智深与林冲第一次见面时自我介绍：“洒家是关西鲁达的便是。只为杀的人多，情愿为僧。年幼时也曾到东京，认得令尊林提辖。”这句话看似闲笔，其实交代了几个很重要的问题，鲁智深是关西出身，洒家本是宋代陕甘一带的口语，而鲁智深竟与林冲的父亲是旧相识，恰巧林父也是提辖。因此林鲁二人一见如故，结为生死之交也就顺理成章了。

　　金圣叹批《水浒》说鲁智深之“郁勃”——有郁积之势而用里勃发，故虽勃发而有蕴郁之力。而顾随认为林冲乃散文家，鲁智深是诗人，兼有李、杜之长——飘洒而沉着。别人是将“诗”表现在诗里，鲁智深把“诗”表现在生活里，乃最伟大的诗人。第九九回“鲁智深浙江坐化”：“是夜月白风清，水天同碧。二人在僧房里睡至半夜，忽听得江上潮声雷动。鲁智深是关西汉子，不曾省得浙江潮信，只道是战鼓响，贼人生发，跳将起来，摸了禅杖，大喝着便抢出来。”听潮而圆，见信而寂，写下一篇颂子:“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果然诗心烂漫。

　　叁

　　水浒中还有两个小人物与延安有渊源，一个是打铁出身的金钱豹子汤隆。汤隆向李逵介绍说：“父亲原是延安府知寨官来，因为打铁上遭际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叙用。近年父亲在任亡故，小人贪赌，流落在江湖上，因此权在此间打铁度日。入骨好使枪棒，为是自家浑身有麻点，人都叫小人做金钱豹子。”也有四句诗单题着汤隆好处：铜筋铁骨身躯健，炉冶钳锤每用功。原是延安知寨后，金钱豹子是汤隆。也正是汤隆而有了“吴用使时迁盗甲汤隆赚徐宁上山”，把姑舅哥哥也骗上了梁山，用钩镰枪大破连环马。

　　另一个与延安有关联的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是一丈青扈三娘的哥哥扈成。话说一丈青被林冲捉去后，扈成牵牛担酒，求见宋江，恳告道：“小妹一时粗卤，年幼不省人事，误犯威颜，今者被擒，望乞将军宽恕。奈缘小妹原许祝家庄上，小妹不合奋一时之勇，陷于缧绁。如蒙将军饶放，但用之物，当依命拜奉。”可谓识时务之俊杰。不料在攻破祝家庄后，扈成缚了祝彪解将见宋江时，却被李逵砍来。“扈成见局面不好，拍马落荒而走，弃家逃命，投延安府去了。后来中兴内也做了个军官武将。”可怜一门老幼被李逵尽数杀了，只有扈成亡命延安，也算庆幸。

　　肆

　　水浒行文用笔极简，但提到延安府的却有十多处。王进和扈成是走投无路投奔延安府的，鲁智深和汤隆是从延安府逃离开的，延安府是奔赴和逃离的地方，英雄好汉在穷途末路时除过啸聚山林外，亡命延安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大概延安当时为塞下州郡，与西夏战事频繁，自韩琦、范仲淹，以及水浒中反复提到的老种经略相公、小种经略相公，可以说名将辈出，猛士如云，用王进的话说“那里是用人之处，足可安身立命。”从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明延安自古以来崇武尚义、兼容并包的淳朴民风。

　　读《水浒传》、《三国演义》既感叹其引人入胜、文笔精华，又深深忧虑其中好勇斗狠、不择手段、视人命为草芥的绿林文化。可以说几百年来，深刻影响着许多中国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义利观，谬种流传，遗害无穷。但凡政治腐败，吏治腐败，司法腐败，官员与民争利、鱼肉百姓，社会就会出现水浒和义和团的思维和行为，非常危险却又无可奈何。

　　有一个很奇怪的事情，似乎在水浒中几乎没有人到过延安府，也没有延安府的正面描写。史进寻找王进好像是到了延安府，但也一笔带过。第六回“九纹龙剪径赤松林鲁智深火烧瓦罐寺”中，史进道：“小弟也便离了渭州，寻找师父王进，直到延州，又寻不着。”王进明明在延安府，可竟然寻不见。延安府注定只能在投奔的路上，在英雄们向往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