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小青”
大学毕业后考公务员去了外地。工作头一年,吃住都在单位。单位楼是个倚山向河、风景秀美的老院子。同事多是当地人,下班就我一个留守。
那夜月黑风高,我上完厕所往宿舍走,突然看见门后的地上多了一团儿东西。我就好奇地凑上去看,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是呆滞了几秒后才回过神,然后轻手轻脚地往门外挪,幸好那个东西没追我。等到了我自以为安全的地带,我撒开脚丫子就往单位外面跑,“咚咚咚”地把住在对面一家人的门砸开,嘴里胡乱喊着“救命……蛇……单位里有蛇。”那一家五口跟我熟,也没多想,抄起棍子,拿个蛇皮袋子就跟我进了院子。所有的灯都打开了,除了厕所门之外其余门也都关上了,那条蛇今晚插翅也难飞。一干人马终于到了厕所门后,大家面面相觑,原来不过是一条比蚯蚓大不了多少的小青蛇。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遭遇小青吓破胆的糗事被同事们演绎成各种段子,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还打赌说估计不出一年我就会哭着回西安找妈妈。不过,现实啪啪打了他们的脸,我在那座大山里足足呆了三年。
密接“尸检”
三年之后我走出了大山继续“流浪”。换了单位,岗位也随之换了。没想到报道第一天,科长就给我安排了一个超级“刺激”的任务,“下午你跟我出去一趟,带上纸和笔”。不等我追问,科长朝我挥挥袖子迅速闪人了。
下午两点准时上班,科长见我穿的是红色T恤搭配牛仔短裙,脸立马下拉,“回去换身衣服,我们去监督公安局尸检,你穿成这样成何体统。”我脑子一懵,脱口而出“我能不去不?”换来的只能是一记白眼,“你是检察官不?”
你们一定以为我在尸检现场丢人地晕菜或者吐了一地吧?很可惜,现实又啪啪地打了你们的脸。我的童年是在农村度过的,而且是放养型那种,逢年过节村里人杀牛、杀猪、杀鸡的现场我都亲临过,所以尸检的过程并没有我去之前臆想的那么惊悚。
“做尸检的是对儿法医师徒,师傅大约五十岁初头,小的大学毕业没两年”,科长边监督边向我介绍,“这俩人都是狠角色,非你我这等常人心力所之能及。去年冬天在户外,有具尸体冻得硬邦邦的,等了很久都没法开始工作,这师徒俩硬是架火烤软的。”那一刻我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法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生物?跟他们比起来我真是个十足的胆小鬼。
“卸你条胳膊卸你条腿”
那天特别倒霉,早晚皆没得安宁。
一大早就被个精神病骂作“贱人”。事情是这样的,我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和单位的“检花”去看守所“问人”,说实话我真心不想去。盗窃抢劫贩毒开赌场的都罢了,我肚子里的女儿都陪我见过,可今天要提审的是个精神病人呀,这估计是天底下最不靠谱的胎教案例。案情很简单,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间歇性精神病人在果园里用农具砸死了一个老太太,经鉴定,他作案时具有刑事责任能力。可不曾想偏偏他见了我们三个人就“丧失了辨认或者控制自己的行为能力”,大爆粗口,骂得我们毫无还嘴的余地,“检花”到底还是个年轻姑娘,被气得眼泪鼻涕横飞。如果不是有纪律要求,我绝对要进去抽他几个嘴巴子。
下午,在办公室写报告的我被黑社会电话威胁了。事情的起因是一起陕西与山西两省企业争夺矿产权引发的职务侵占刑事案件。那天5点多钟,我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说如果我再继续办理王某某职务侵占一案的话,就会卸我一条胳膊外加一条腿。我气不打一处来,早上刚被神经病骂是个“贱人”,下午又遭到疑似黑社会恐吓,一定得骂回去!不过转念一想不能骂人,咱是有素质的检察官。“大哥你人真好,还给我留条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你说你干什么不好要干黑社会,你听我说啊……”我一边偷偷打开录音键,一边开启唐僧式普法,谁知道对方训练有素地快速挂了。
下班了,同事们陆陆续续都回家了,我这个胆小鬼越想越害怕,万一回家路上真遇到黑社会呢?爱人在异地上班,家里只有两个老人,我只能向组织如实汇报情况了。
之后一段时间,眼尖的同事们发现,我每天上下班途中或外出办案时随身都有一个“女保镖”陪同,一直到我把非法侵占公司1000多万资产的王某某成功起诉为止。直到现在,我都非常感谢这位法警。人家也是个女同志,但是比我这个检察官胆大多了。
战战兢兢
2016年12月15日,兜兜转转在外边“流浪”了十二年的我终于考回了西安,但没想到五年之后,在这个城市又遇到突如其来的一场疫情。
2021年12月22日下午5点多,因为疫情,城市按下了暂停键。我闷着头在家里给单位码字,心想只要饿不死绝对不出门,那病毒又不是我家亲戚,见到我会绕着走?邻居在微信里留言,说赶紧囤些吃食,超市的菜都被抢空了,商铺也全要关门了。可我害怕地不敢出门,反正家里的冰箱满满的,够吃一阵儿了,况且真到“弹尽粮绝”的时候,还有政府呢。
熬过元旦,疫情形势依然严峻。医护人员、政府人员、志愿者、我的同事们和邻居们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已经战斗了十二天,而我则胆小地龟缩在家中毫无作为,每天除了写材料就是给孩子做饭改作业。1月2日,我这个胆小鬼终于鼓起勇气敲开了社区的门,正式加入西安抗疫大军。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原来在我报道之前,小区里已经有省市区各单位八九个干部下沉社区了。面对紧迫的防疫形势,我们紧急成立了防疫工作临时党支部,关键时刻亮出党旗,汇聚力量凝聚人心鼓舞士气。大家每天协助社区工作人员做好核酸检测、发放物资、小区巡逻、摸排老弱病残孕等重点关注对象情况并登记造册。随时关注微信群,注意疏导情绪、询问有无社区需要帮助的特殊情况。给缺菜的业主送菜,给做核酸的工作人员送暖水袋……渐渐地,我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大,每天在外面“战斗”的时间从一两个小时延长到了五六个小时。这些工作虽然跟奋战在一线的同志们没法比,但我扛起了一名党员应尽的责任,没让党徽在我胸前蒙尘,没给检察官同仁们丢脸。
直到现在,我仍然是一个胆小的人,怕蛇怕血怕尸体。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勇敢了。敢于挑战权威,敢于探索新领域,敢于改变现状,敢于抛下一切从零开始。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源于我身上叠加的多重身份与责任。孙红雷讲过一句台词: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为别人活,表面上看是怂,其实内心很强大。另一种为自己活,表面上张牙舞爪,其实内心无比脆弱。我表示赞同。凡是能做到负责任、有担当的人都是生活的勇者,而勇者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