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边 的 林 妖
与蔚蓝重逢
大学时光是在一座戈壁城市度过的。记得在校园后面,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戈壁,满布砾石和铁色的沙,稀稀落落点缀着几棵沙枣树。
开花的时候,小小的花,洁白如雪,点点串串,缀满枝头。
那种馥郁的香,在风中像一只只握满诱惑的手,招引着云梦里也在戈壁飞奔。
直到有一天,循着沙枣花难以描摹的甜香,云在戈壁深处,找到了一片美丽的胡杨林,在夕阳下如燃烧的云烟。
走进去,一弯芦苇湖静静地躺着。
青葱的芦苇茂密纤秀,拥着一汪清碧春水,清幽婉约,仿佛遗落尘世的一只明眸。
风吹苇叶,那翠绿的水纹,竟是一闪一闪的羞涩哦,于芦苇的浓密的睫毛间,紧紧地牵着云一低头时的痴迷与遐想。
久久对视,云忽然明了一见钟情其实就是猝不及防的坠落,而且坠落的如此心甘情愿。
从此,黄昏的胡杨林、芦苇塘成了云一个人的天堂。
常常在夕阳西下之时,握着一本书,或三毛,或席慕容,云独自穿过空旷的戈壁,在那一带如烟的胡杨林中游荡,听鸟儿回家的声音将心陷落,看风中的树叶自得其乐的行吟着黄昏,想象芦花如雪飘落的清凉------累了,就坐在最近的一棵树下,默默守望着苇塘深处小鱼、小虾和一只螃蟹的童话。
风的手,随意翻动着密密的芦苇。于是,在青绿的间隙处,总有盈盈的波光,羞涩的一闪,就把一缕说不清的惆怅注入云的心田。
直到夕阳收拢最后一缕光线,云才不得不抛下沉落进夜色中的那只眼睛。
在每日和苇塘的对视中,在那种无语的静默中,云开始向心灵的更深处行走,越走越接近沉默与倾听,一种飘逸、悠远的思想始终在触手可及处,甚至弥漫在她一日比一日平静的呼吸中。
与生俱来的痴迷,使云背叛了曾经的承诺,再次用文字倾听内心的呼唤。
渐渐,戈壁浑圆的落日,暮色中如烟的胡杨林,芦苇塘闪烁的秋波,鸟儿羽翅驮来的夜色,烧荒时跃动的火焰,晚风中云和长发一起飞扬的思绪------汇成校园上空的风,在每日黄昏降临时缓缓地吹拂。
每每此时,听校园广播站的播音员们,深情吟哦自己写在深夜里的一篇篇散文,捧着晚饭的云常常会一瞬间失神。
云曾经答应过父母的,不再痴迷于文字,不再整夜不眠不休的与文字做伴。可是,在异乡,在远离父母怀抱的地方,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堂,也因此背叛了自己的誓言,并且越走越远。
她不但疯狂的在文字中舞蹈,还为那些精灵般的文字插图。
云不相信除了自己,谁能真正地读懂她的文字。
夜晚,燃一枝蜡烛,云用眉笔将心情写在纸上;云用芦苇、树叶、小草、瓜子皮、核桃壳将诗粘在墙上。
白天,云收获大把的欢呼和羡慕。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地目光将她缠绕,越来越多的足迹印在她的天堂,芦苇塘那羞涩的眼波不再为她独有。
就这样,云亲手将自己的宁静,打碎了。
可在黄昏的阳光斜斜照过来时,她依旧流连在林中水边。
因为云不知道,还有哪里可以卸下孤独。
在胡杨林中,在芦苇塘边,云常常会遇见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听到感人或不感人的故事,看见美丽或不美丽的场景。于是,她蛰伏在纯真无害之后的尖刻,是花茎上锐利的刺,昭示着不经意的痛。
痛的背后,还是那淡淡的孤独。
因了这只有一厘米的孤独,云总是游荡在林中水边,停歇在一间小屋,一首古曲,一杯淡茶,一纸素笺,一行行流淌自心底的文字中。
云的文字鲜花一般开遍校园,可她拒绝读懂。直到见到那幅画,那幅自告奋勇送来的钢笔画。
画着一个游荡在林中水边的女子:飞扬的乌发,迷离的眼神,破败的裙裾,赤裸的双脚,发间妖娆的雏菊像精灵的眼睛-----
身后是丛丛莽莽的芦苇,花开如雪。
画的右上角,是几行清俊的字: 莫非你是阿修罗 享受哀艳的战火 将玻璃鞋也击破 都不愿看破——
送来画的人告诉云,这幅画的名字是:《水边的林妖》!
一瞬间,云的骄傲,云的孤独被彻底击倒。
十年后,云注定要与之走完一生的男人,在情人节的中午,将一本书放在云的膝上,简约精致的封面赫然写着《水边的林妖》。
他说:原想等自己退休后写的,不想被抢了先,只好借花献佛了。
小心翼翼的打开第一页。良久,云笑了,很轻很淡的笑容。
, 2007年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