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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会走

发布时间: 2020-01-03

冬天,我爱上娘家农村的会,尤其是那种天气比较好的时候。

吃过早饭,太阳开始有了温度,照在人身上懒懒的,温温的。收拾完东西,我就给嫂子说,咱上会走!她说,不着急,会还没有起来。有时也说,会还没有圆。意思就是买东西和卖东西的人还不多,会还不热闹。我两手插在口袋,在院子转来转去,一会催一下,一会催一下,大哥一家子就笑话我一个城里人每一次上会都是这么火急火燎。我开始不停地想象会上的情景。悠闲的步子,散坦的神情,不紧不慢的节奏,地摊上五花八门的蔬菜,架子上放的各色各样的鞋袜子零碎,绳上挂的五颜六色的衣服,吃食点长凳子上坐的人,和熟悉的人打招呼,等等。过了十几分钟,我终于耐不住性子拉着嫂子出了门。

路上开始有了上会的人。或是骑电摩的摩登女子,或是三五个结伴走路的漂亮媳妇,或是颤颤巍巍的老头老婆,小伙子一般是不去的,他们瞧不上会上的乱和脏,他们喜欢大城市的气派和洋气。媳妇们多是买些日用品衣服蔬菜之类,老头老婆喜欢和熟人拉拉家长里短,再在会上吃些油糕挠粉之类的。走在路上,碰见熟人,一句“你也上会呀”就算是打了个招呼。现在上会都是空着手,回来用各种各样的塑料袋装着买的东西。原来上会要么提个笼,要么拿个自家做的布袋子,现在想想,还是原来环保的多。  

嫂子上会一般是心中有数,想添置啥东西,买啥菜,买啥零碎,基本上计划好,临时做决定也是有的,但计划的东西是必须买的。她先不买东西,先从外到里转一圈,比较比较,遇到认识的人拉拉闲话。我喜欢在各种摊子跟前转悠,明明是不买啥,就是喜欢看这看那,听卖的人大声吆喝,听买的人讨价还价。菜摊子跟前,吆喝声此起彼伏,一家赛一家。芹菜,细长的茎和叶子翠翠的能滴下绿汁。红萝卜大多是一握粗,满身通红,有点新娘子的味道。成捆成捆的葱堆在地上,葱白葱叶颜色分明。白菜多是整车整车停在那里。还有土豆,黄瓜,菠菜,等等,这些都是常吃的菜,一般都是堆放在路边,来往人比较多,买起来方便。吃食摊前多是年龄大的人,油糕在锅里滋滋作响,捞出来内酥外黄,因是刚出锅,常有急性子人一不小心烫了嘴,笑着骂了卖油糕的。饸饹炒粉面皮摊子个个吃的嘴角流油,红辣子碗里飘了一层,直喊过瘾。包子个大馅实,七八层的包子笼揭开笼盖热气冲天,一笼包子刚端下来,旁边就开始你喊我喊,我要三个肉片两个大油的,我要两个韭菜两个酸菜的,你咋插啥队哩么。不管人再多,男老板总是面带笑容,忙而不乱,还不忘记抽空说笑几句,有时免不了被媳妇训上几句但也不在意。 农村的吃食摊子一般卫生不过关,过往车辆扬起的土难免落到吃食上,但丝毫不影响吃的人的心情。一般每个会上卖吃食的就那几家,时间长了,人都知道那家油糕好吃,那家炒粉量足。常常是这边凳子不够人站着吃,那边是冷冷清清,时候长了,自家就收拾了摊子另寻地方。吃食旁边有两家卖调料的。碾盘咯吱咯吱碾着辣子,红红的辣子面因加了八角大料老远就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过路人不由自主用鼻子狠狠闻上几下。架子上摆了各种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调料。农村人卖东西实在,但并不妨碍买的人买好菜后顺手捎带拿上个小罗卜或者拿一根细芹菜,摊主也多不计较。调料摊子则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农村人说“调料担价”,意思就是单价太高,不能随便赠送。 

最让我流连忘返的是市场里面。农村的会分为市场里面和市场外面。外面就是蔬菜,吃食和各种杂东西,里面就是衣服,鞋,各种布,被面,毛毯之类。论质量,这些自然比不上城市商场,但颜色炫丽,泼辣。城里人常说农村人穿衣服"",对“山”这个方言字我想了好些年,觉得可以意会,但不能完全明白准确的意思表达。后来想明白,就是山里人烟稀少,红就红的热烈,绿就绿的大胆,所有的一切和深山主调颜色做最好的融合,也和山里人的纯真朴实个性奔放进行最完美的呼应。及至后来见了草根歌唱家王二妮在舞台上大红大绿的搭配,才觉得城里人所谓的素雅其实某种程度上是对人个性的压抑。 农村人卖衣服不像有的大城市人那么豪气,只要看上不论价格高低。他们不放弃任何在块块钱上讨价还价的机会,他们更知道珍惜自己的劳动,所以在会上买东西嫂子只准我看,不准我在价格上做任何表态性决定发言。有时和侄子买了东西,回去就不敢说原价是多少,常常是减半再加一点,就这还往往被嫂子训斥。我也喜欢在鞋摊子跟前晃荡。看那些老太太摸摸这双试试那双,这家看看,那家比比,常常是看上了东西为两块钱一个不让,一个不掏,一个扳着价,一个不松口,但同时又都说着,笑着。有时,买家走了几步看主家不松口回头也就买了,有时主家也就叫回来随了买家的意,最后免不了再说一句,下回再来啊。在这里人不说货假冒伪劣,看上价说好就拿东西走人。转悠完这些主要地方,我还习惯在市场最外边那些卖零七八碎的摊子前东瞅瞅西看看。不要小看这些东西,水舀子,核桃夹子,各种小铲子,调料盒子,等等等等,总有千种百种。只要你能用得上的这里都能找到,简直就是大杂货摊子。因为占地大,一般就在外面市场的最外面,不挡人路,不影响交通,可以慢慢挑,慢慢找。

原来上会我会碰见很多熟人,有卖的也有买的。见了先说“你回来了”,我就回一句“回来了,上个会”。有三言两语互相问问家里情况,也有咨询些法律方面的问题,说到激动处痛哭流涕情绪激昂都是很正常的事。这些年上会碰见的熟人越来越少。先是父母一代人渐渐老去和离开。父亲去世很早,我记得最后一次和母亲上会是她去世前的两年,有一次她说好长时间都没上会了,想好好上一回会,以后恐怕就上不了了。我用车把她拉到会上,她吃了油糕,给自己挑了一块头巾和两双袜子,时走时歇,用将近两个小时上了一个会,从此,再没有上过会。巷子认识的嫂子们很多也到外面去打工,侄子侄女们有的远在他乡,留下的宁愿在家里玩手机也不愿意上会。庆幸还有嫂子老哥和我上会。我一直相信,不论网络对全社会怎样冲击,农村的会还是会聚集下去。但侄子说,巷子已经有快递点,网购的东西取起来很方便,会也会存在,但会越来越萧条,越来越不热闹。他问我你那么爱上会,将来咋办哩?     

是啊,将来咋办哩。我陪上会的人去了,陪我上会的人不愿意上会。我到底是热爱会上热腾腾的气氛,还是爱这些我陪着上会的人呢?

                                                                        

 

                                                                        大荔检察院    闫梦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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