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好啊

　　我在耀州瑶玉村一家的门前见了一注葫芦。刚落过雨，叶子正翠绿着。葫芦架下悬着两个葫芦，不大，才向大的方向努力。那个家门前就是葫芦，没有种其他。应该再植一丛什么花，伴葫芦麽，可就是没有。小葫芦上面还是一层细绒般的白毛，像十五六小伙子的唇髭，我更有了几分喜爱。 

　　葫芦是不能吃的，能观赏。一架满绿，吊几个圆形，迎风摆姿，其态实在可爱。我对葫芦的爱，还因为它之形态，颇有女人体。上尖，中鼓了圆，再细下来，下面又粗圆了，收住。中鼓的，似女人的满胸，那下面的大圆，又似了极丰腴的臀。这就太给人诱惑的可爱了。我把葫芦叶子摸摸，叶子上有雨珠，被摇落了。又想摸摸小葫芦，主人是个小媳妇，说，不敢摸，摸了就落了。我不知葫芦还有这样的怪癖，也太羞怯了吧。 

　　葫芦花是五瓣的，深黄，黄得不亮丽。雨后更黄灿。花没有挤堆，是星星样在蔓子上撒开的。真会长，不疏不稠，比人故意贴上的还随意妥当。画家画葫芦不必都画上，画一两叶，一两个悬的圆就行了。葫芦这样的摆设姿态，又起了架，在架上长，和画上去的一样，给这个家布了一块画家的作品。 

　　小时在村里长，也见过不少葫芦。葫芦是用瓢的。小的，挂在家里墙上，看了舒心，若抱了孙子，孙子哭，把墙上葫芦拨拨，孙子不哭了，看着笑。这功用有孙子有葫芦的家里都会使，有效得很。葫芦的最大功用是做了瓢。我小时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金属炊具很少，就是好家道的，也只有一两件铝盆铝锅。葫芦大了，待彻干后，锯切开，成两个瓢。瓢是舀水的，就放在水瓮上，放工回来，都急，操起瓢就朝锅里倒水，锅下已起了火苗。干渴急了，回来先不管别的，瓢饮半肚子再计议别的。谁家怎么可能没有葫芦瓢呢？几乎没有。比如舅舅有了葫芦，切了瓢，另一半送了外甥家，兄长家有了切开，送弟弟家一半，都是作瓢。这样的你送我我送你，葫芦也是深化情义的东西。另一个用途，是作酒葫芦，盛酒。到我记事时，用干透葫芦作酒壶的已经很少了，除过村里有几个走过清朝民国的遗老。他们好酒，是自做的包谷酒或者高粱酒，天天饮，家里就放好几个酒葫芦，出门腰里悬荡一个。这到八十年代就没有了，——他们都作古到土里了。 

　　我还见过耀州有一个女艺人，用葫芦烙画。她烙得不错。有东坡挥毫，李白仰月，也有西施貂蝉之类的美女，还有菊兰竹梅。风月可烙，人物可烙，花草可烙，路子颇广。我喜欢那样的烙画，是把自然的产物和艺术嫁接了，很有韵道。  

　　丝瓜黄瓜西瓜冬瓜南瓜（南瓜有的地方叫北瓜），都是吃的。葫芦吃不成，和他们一样的叶蔓，一点不用自卑，它却有一些其他用处，还是被人看重的。且它可悦目，形容像女。我就对葫芦喜欢。  

　　怎么在阳台上种葫芦呢？我要问问瑶玉村那个小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