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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味诗词之美

发布时间:2017年10月17日

贠小波,1979年7月生,公诉二处入额检察官,西北政法大学经济法学院研究生,曾代表省院赴西藏阿里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工作一年。

 

一、选读本书的理由

诗词,是中国人的精神礼赞,是我们共同的精神家园,也是我们想要不断回忆、不断梦想、不断追求的那块文学芳草地。从大漠孤烟塞北,到杏花春雨江南,从山水田园牧歌,到金戈铁马阳关,我们吟咏着千古绝句,体味着人间百态,感受着家国情怀。诗词是浸润在每一个中国人血脉里的文化基因,能唤醒我们心底最亲切也是最温暖的那份记忆。走进油菜花海,我们会想起“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站在顶峰看浮云飘荡,我们心中升腾起“一览众山小”的豪情;重要关口打开通道,我们激起“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的壮志;朋友迟到,我们要有“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悠闲……。人生跌宕起伏,登高才能望远,不论遇到什么,我们总希望能从诗词中找回那千里江山、无限风光。为了找到鉴赏诗词的方法,以更好地品味诗词之美,我选择了《人间词话》这本书。

二、作者及作品简介

王国维(1877-1927),浙江海宁盐官人,是中国近代最早运用西方哲学、美学、文学观点和方法剖析评论中国古典文学的开风气者,被誉为“中国近三百年来学术的结束人,最近八十年来学术的开创者”。梁启超赞其“不独为中国所有,而且为全世界所有之学人”。中国传统评点式词话有严羽《沧浪诗话》、陈廷焯《白雨斋词话》、俞陛云《诗境浅说》等,《人间词话》是王国维所著的一部文学批判著作,他接受西方哲学影响,奉叔本华、尼采为精神导师,采用中国传统评点式词话形式,以“境界”为核心,构建了比较完整的体系,既有理论的总体阐发,也有对作品的具体分析,被认为晚清以来最具影响力的文艺美学著作。

此处我们讨论的仅限于王国维生前在《国粹学报》上公开发表的词话64则,虽然书中并未明确划分,但我们还是可以将其内容分为总论和分论两大部分。1-8则为总论,阐释何谓“境界”。9-52则为分论,以时间顺序逐个点评李白、温庭筠、韦庄、李煜、欧阳修、苏轼、辛弃疾、纳兰性德等人的作品。53-64则为余论,评点了马致远、白朴元曲中的“境界”,馀意未尽,作为一个开放的体系,留给后人去丰富和发展。这种体系安排法律人很容易接受,《人间词话》是以“境界”为核心构建的理论体系,而刑法是以“罪刑法定”为核心构建的体系,民法是以“权利”为核心构建的体系,行政法是以“管理与控权平衡”为核心构建的体系,且都有总论和分论两部分。部门法学体系之所以和文学评论体系类似,是因为自晚清以降,这些社科领域的成果都是“西学东渐”的产物。

三、何谓诗词中的“境界”

王国维讲:“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前世诗词评论家一般从“意境”、“神韵”、“格调”等方面来评价作品的优劣,事实上,今天我们很多人也是从这些方面来品读诗词。但王国维在书中提到了不同的观点,他认为“神韵”只不过说到诗词的表面形式,而他主张的“境界”才探求到了诗词的根本。一般认为,境界是诗人主观感受在作品中的具体呈现,既包括作者对自然、社会的感受能力,又包含了作品完成后的表达效果,这种效果从另一个方面讲就是读者从诗词中获得的独特审美体验。诗词的“境界”可以从五个方面理解:

1、有“境界”的作品是那些能写真景物、真情感的作品。“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情感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 不论写景还是抒情都是作者情感的表达,在诗词作品中,有景语,有情语,而一切景语皆情语。作者首先要对所写对象有真切感受,否则,即使把景物写的“桃红柳绿”,感情写的“断肠销魂”,也依然无“境界”。而作者自身要有广阔的胸襟和高远的情致,才有可能创作出有性情、有境界的作品。如白居易《暮江吟》写道:“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将月出露生写的玲珑剔透,给人衣袖生凉之感。对暮色秋江美景的描述,从侧面反映了诗人当时愉快的心情。

2、“造境”与“写境”。“造境”是作者以想象、虚构、夸张的艺术手法创造的意境,也称为“浪漫主义”手法。如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离奇幻灭、恍恍惚惚,主要写虚幻、梦境。“写境”是通过对现实的忠实描写,再现创作的意境,也称为“现实主义”手法。如杜甫的《石壕吏》“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以亲眼所见官府抓壮丁的残暴景象,反映了战争的残酷和人民承受的深重灾难。而能将“写境”和“造境”完美糅合在一部作品中的是白居易在仙游寺创作的《长恨歌》。前半部分为“写境”,讲真实的历史事件。后半部分是“造境”,在马嵬兵变之后,又虚构了一个神仙境界。最后以一“恨”字作结,一气舒卷,风华掩映,遂成千古绝唱。

3、“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有我之境”,指以主体(我)去关照客体(物),如欧阳修《蝶恋花》“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无我之境”,指将主体(我)融入客体(物)之中,如元好问《叙事留别》“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不是没有我,而是我融入天地之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宇宙万物与我混然同为一体。诗人以寒波白鸟的悠闲反衬人事之仓促,当然诗人对自己脚下的真实世界也只能是暂时忘记,而不能真正脱离。王国维讲:“诗人必有轻视外物之意(有我之境),故能以奴仆命风月。又必有重视外物之意(无我之境),故能与花鸟共忧乐。”“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 。

4、“境界”高下不以大小区分。王国维讲:“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不论豪放还是婉约、壮美还是优美、大场面还是小生活,表达的是不同的人生况味和意蕴,带给人各不相同的审美体验。故境界宏阔雄奇与否,和境界高下优劣无关。如岳飞《满江红》悲壮激昂、气吞山河,可谓境界宏阔。而白居易《问刘十九》仅记述了寒夜邀朋友共饮美酒的小生活场景,虽寻常之事,却写的妙笔生花,千载以下如闻其声:“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近人俞陛云评论:“当天寒欲雪之时,家酿新熟,炉火生温,招素心人清淡小饮,此境正复佳绝。”

5、要有关键字眼现出“境界”。诗词中要有关键字眼,画龙点睛之笔。如“红杏枝头春意闹”,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红杏虽静,不妨蜂蝶流连其间,使得春意盎然。“云破月来花弄影”,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风过之后,花枝婆娑,影亦起舞。“春风又绿江南岸”,著一“绿”字而境界全出。比起“过”、“入”、“满”等字,“绿”字更能让人感受到春天的气息,春风拂过,大地变绿,色彩明丽。“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著一“敲”字而境界全出。月光皎洁,万籁俱寂,作者抓住了老僧敲门这一瞬即逝的现象,刻画环境之幽静,响中寓静,有“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艺术效果。

四、以“境界说”为指导品读几个词人的作品。

1、(唐)李白,“词中鼻祖”《忆秦娥》。这首词由离别悲伤到怀古怀国,一种跨越时空的寂寥感跃然纸上,其场面宏大辽远,境界浑然一片,故王国维称“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寥寥八字,遂关千古登临之口。词题为“忆秦娥”,而内容却是“秦娥忆”(秦娥的思念)。对秦娥是思念通过拟写秦娥怀人的方式表达出来,俨然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上片写秦娥的春愁,下片写秦娥的秋怨。思妇四季伤怀的情愫,征人四方羁旅的踪迹,四十余字概括无遗。全词以“秦楼月”为眼,以“音尘绝”为目,以伤别为关纽,以国家之感为结穴,其至深至广之情意,无限开阔之境界,一向被认为词中鼻祖。

2、(唐)温庭筠,富艳精工,脂粉甚浓的“花间词派”。唐末温庭筠被称为“花间词派的鼻祖”,这类词崇尚雕饰,追求婉媚,言情不离伤春伤别,场景无非洞房酒宴,裙裾脂粉、软香柔腻充盈其间,旖旎香艳、脂粉甚浓、温丽芊绵、富艳精工,如《菩萨蛮》描写一位女子早晨梳妆的娇慵情态,传递出一种淡淡的哀怨。“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3、(南唐)李煜,变伶工词为士大夫词。王国维给南唐后主李煜以极高的评价:“温飞卿(温庭筠)之词,句秀也。韦端己(韦庄)之词,骨秀也。李重光(李煜)之词,神秀也”。认为“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为士大夫之词”。李煜之词摆脱了“花间词派”充满脂粉香气的狭窄境界,开始抒写沉重真实的亡国之痛,感慨悲凉的人生苦难,使词从供伶人乐工花前月下、青楼勾栏娱乐的工具,变为士大夫阶层抒情言志的文学体裁。北宋灭南唐后,李煜被掳至东京,日夕以泪洗面,写了《虞美人》《相见欢》《浪淘沙》等词作,感慨今昔,流露出亡国后的幽怨。王国维评价:同是写亡国之恨,“道君(宋徽宗)不过自道身世之戚,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一声恸歌,如闻哀猿,呜咽缠绵,满纸血泪,千载以下如闻其声如见其人。杰出的作品能引起不同历史时期读者情感的共鸣。

4、(南宋)辛弃疾,词风豪放,沉雄悲壮。宋代苏轼、辛弃疾等人一扫晚唐以来绮艳柔靡积习,开创雅逸豪放新风气,对后世文学产生深远影响。清朝人陈廷焯评论:稼轩词着力太重处,如《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语以寄》等作,不免剑拔弩张——字字跳掷而出。沉雄悲壮,凌轹千古。一般双调词都将语义群均衡地分作上阙和下阙,但这首词却打破常规,以前九句为一层,最后一句为一层。前九句让人感到豪情飞扬,最后一句陡转直下,让人生出无限感慨。一切豪情壮举,终属梦幻之境。作者本想“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但整个朝廷文恬武嬉,不思北图中原,一统河山,而是醉生梦死,偏安江左,“西湖歌舞几时休”、“直把杭州作汴州”,作者闲置无用,壮志难酬,而年华渐老,只能“可怜白发生”,写出真感情,取得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按照王国维的观点,属于有境界的作品。

5、(清)纳兰性德,身处高门广厦,常怀山林之思。王国维讲:“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纳兰氏,即后来的“叶赫那拉氏”,为清初满族最显赫的八大姓之一,纳兰氏和努尔哈赤氏关系紧密,家族显赫,但纳兰性德身在高门广厦,常怀山泽鱼鸟之思,多结交江南汉族士子,曾设法救回因“丁酉科场案”被流放宁古塔的吴江士子吴兆骞,成为士林佳话。《长相思》写了作者一次陪皇伴驾中的所见所感,康熙帝从京城出发到山海关外巡视,作者在“山一程,水一程”的反复咏叹中,抒发了浓重的故园乡愁,反映了作者向往宁静生活,不甘心作扈从的狷介性格。

五、人生三境界

王国维不仅论述了诗词中的“境界”,而且从晏殊、柳永、辛弃疾三人的词中各取一句,阐发了做学问、做事业的三层境界:古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第一层是悲壮的境界(志向),你可能选择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面对太多的异样目光,犹豫徘徊心存退意。第二层是坚持的境界(信念),明知困难在前仍义无反顾,百折不回,任自己形容枯槁、疲惫困顿。第三层是成功的境界(觉悟),蓦然回首成功就在你不经意之时,那是必然中的偶然,是超越成功本身的喜悦。其实,王国维也承认,他这样理解这三句词的含义并不符合词作者的本意,“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但这正是诗词运用中的一种常见手法,人称“集句(联)”,是从不同诗词中各抽取一句又自成新作的手法,如“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看似浑然一体、妙对天成,实际上句出自苏东坡的一首诗,下句出自王安石的一首诗,各抽出来放在一起描述了一种大气魄、大场面,一种淡泊之味、超然之境。同样,《大秦岭》主题曲也用了集句手法。

六、结语

《人间词话》以“境界”为核心,给我们提供了鉴赏诗词的方法论,有助于我们找回主体意识,体味那或婉转缠绵、香艳柔腻,或深邃廓大、清雄淡远的诗词境界,进而滋润性情、涵养灵性。

(作者:陕西省人民检察院公诉二处 贠小波 编辑:王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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