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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卫军连长杨德义一家罹难记”--镇巴“红军一家人”叙述之二

发布时间: 2025-06-05
  赤卫军连长杨德义一家罹难记
  ——镇巴“红军一家人”叙述之二
  走进赤南镇庙子坝树林湾,老一辈知情者对杨德义、赵元秀夫妻和他们的女儿罹难的事记忆深刻,既心痛又悲伤,都说杨德义一家死得惨、死得悲壮,两口子是硬汉子。根据断断续续的资料和大家的零星叙述,笔者稍稍梳理出杨德义一家的革命踪迹,他们对革命的执着和勇敢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必须记录下来,不能让英烈在历史的记忆中封存。
  笔者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300多名镇巴烈士名录中,找到了杨德义、赵元秀,并介绍了夫妻二人的基本情况。
  杨德义,男,镇巴县赤南镇庙子坝村人。1933年5月参加革命。1933年6月任陕南县宝山子乡赤卫军连长。1935年2月被敌杀害于赤南庙子坝。
  赵元秀,女,镇巴县赤南镇长滩村人。1933年8月参加革命,1933年9月任陕南县赤化区苏维埃政府内务委员。1935年失踪于四川。
  这里的记载非常简略,但交代了他们夫妻两人的职务,杨德义是宝山子乡赤卫军连长,赵元秀是赤化区苏维埃政府内务委员。
  赤化区苏维埃政府最早建立于1933年6月,辖宝山子、梅坡、盐场三个乡苏,当时陕南县委还没有建立,赤化区苏归属红四方面军十二师管理,隶属中共川陕省委领导。区苏非常重视发展地方武装,建有赤卫军营,管辖宝山子乡、梅坡乡赤卫军连。这说明,赵元秀在赤化区苏工作,而杨德义在宝山子乡苏工作,赵元秀还是杨德义的上级。
  宝山子乡苏赤卫军连先后有三任连长,一任杨德义,二任陈正学,三任谢长弟。这就产生了一个疑问:陈正学担任连长后,杨德义到了哪里?又在做什么工作?这引起了笔者的兴趣。
  杨沛清说杨德义开头是赤卫军连长,后来当了红军正规军连长,且母亲马秀元和幺姑杨德秀都是这么说的。这是指杨德义以赤卫军连长的身份支援前线,参加了战斗,加入了红军。他走之后就由陈正学接替。是不是红军正规军连长,尚无别的佐证。笔者从赤化区委、陕南县委有关镇巴苏区支援红军反“三路围攻”和仪南、营渠、宣达3次战役以及反“六路围攻”等重大战役的记载里,发现镇巴苏区从赤化区抽调游击队和赤卫军入川,运物资、参战,先后参加了草场坝、镇龙关、五龙台等激烈战斗,多数战死。经过战火洗礼的游击队员、赤卫队员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他们就参加了红军。如果推测杨德义率赤卫军入川作战,战斗中表现出色,参加了红军并当了红军连长,那么这是有可能的。笔者帮助杨沛清梳理线索,他想了一会儿一拍脑袋说:“哎,我记起来了,幺姑杨德秀说,杨德义当了第一任赤卫军连长,送粮食到四川支援宣达战役,后来参加了万源保卫战。一直到一九三四年底回来过年,想与家人团聚后再下四川跟着红军走。”
  赵元秀的记载不多,《镇巴县党史》(第一卷)有一句话:“后来,少共区委向华安、侯绍德、吴联让和宝山子钟来宝、钟和尚等以及妇女代表杨德秀、冯秀贞、赵元秀、庞秀英等10余人参加了红军。”这里指的是赵元秀等10余人是在红四方面军撤离镇巴时参加红军的。但可以确认的是,赵元秀、杨德秀都曾在赤化区委和陕南县委工作,经历了青鹤观战斗,都撤了出来,捡了一条命。
  事情发生在1935年正月初三(阳历1935年2月6日),红四方面军已开始撤离镇巴苏区,且陕南县委已经被打散三个月,处于流动状态,主要在盐场、毛垭(响洞)一带活动。且即将成立陕南工作大队,入川与红军会合,参加长征。苏区工作事实上已经停止,赤南一带又陷入国民党统治,敌人对苏区已经展开报复,一场白色恐怖已经到来。
  杨沛清说,赤化区委书记战死,区委不复存在,杨德义也没有回来,赵元秀想跟着陕南县委走,但又放不下丈夫,想一块儿走,就回到树林湾家中。奇怪的是敌人并没有对她家怎么样。在惴惴不安中,她等着杨德义回来,一起离开,到四川参加红军。他相信杨德义一定会回来。但她没想到,她在等杨德义,敌人也在等杨德义。
  赵元秀以前与杨德义相约的地点就是屋后的青冈树林里,他们的警惕性高,根本不回家,怕敌人发现,更怕连累家人。因杨德义、赵元秀夫妻二人都参加了苏维埃组织,家里还有一个不到8岁的女儿,父亲杨春茂和老伴就决定跟着老大杨德义一起生活,主要是照顾家庭。赵元秀与丈夫快一年没有见面了,也不知道丈夫具体在哪儿。陕南县委遭敌攻击那天是1934年11月8日,赤化区委与陕南县委在一起办公。1000多敌人从洪渡潭蜂拥而来,分三路攻打青鹤观,陕南县机关工作人员加上游击队员才100多人,力量悬殊。敌人久攻不克,最后放火烧山、烧房子,赵元秀从浓烟中滚下山坡,东躲西藏跑到邪子垭树林里,逃出包围圈,数天后到尖山子找到县委、县苏维埃政府。那天,区委书记陈忠瑞牺牲,县委宣传部部长陈文先牺牲,区苏干部、赤卫军和游击队员多人牺牲。区委安排她暂时回家躲藏,等待新的任务。但等了一个多月,形势越来越吃紧,她在家里待不下去了,又到盐场一带找县委。她让县委想办法给杨德义带信,快过年了,敌人可能看管松些,可以回来看看父母和女儿,就一起走、参加红军。后来陕南县委派交通员传信,杨德义还在,已经联系上了,除夕夜相会危险,放在正月初三见面好些。地方还是屋后的青冈树林里。
  农村对过年看得重,周围的人家不时传来鞭炮声,年味还浓。赵元秀让公公、公婆在家,哪里也不要去,看管好孙女,还把伙房楼上放着的腊猪蹄取下炖起,等着杨德义回来好好吃一顿。她吃过午饭就穿了一件唯一的补疤少的衣服,包了头巾,挎上竹篮到后山树林里以前会面的一块石头上坐着等。正月里,正是数九寒天,风嗖嗖地刮着,透进衣服里,她直打哆嗦。但她心里热乎乎的,因为她在等着自己的丈夫回来,她还在期盼着走向更远的天地。到了下午太阳快落山时,她又饥又冷,想回家,但又放弃了,她相信自己的丈夫马上就会出现。果然,天快黑时后山传来一阵嗖嗖声,由远及近,一个身影出现了,是那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黑布衣,打着绑腿,穿的还是草鞋。
  两人打了呼哨,彼此认了认,确认无误后,紧紧抱在一起。
  杨德义、赵元秀夫妻二人在树林里互相温暖着,抵御着寒风,他们要等到天黑尽才能回去。不知等了多久,山下没有动静,月亮冒出山尖,树林下面的旧瓦房现出了轮廓。
  他俩把周围的青冈树叶子往一块拢了拢,把草鞋脱下来,脚伸到树叶堆里相互摩擦着,不一会儿脚就暖和了。赵元秀告诉杨德义陕南县被敌人攻破的情况,告诉镇巴县保卫总团和饶世民大本团的土匪正在疯狂地报复。坪落、青鹤观、长滩、姚家坝、庙子坝一带没来得及撤离的游击队员、赤卫军战士、苏维埃干部抓住就杀,家属抓住吊起打。几个月时间,被杀被抓的人有几十人。青鹤观那场仗打完后,坪落这一带成了大本团和镇巴县保安团的天下。经常听到长滩街上、坪落坝杀人的消息。
  而家里,父亲把一个青树“疙垛”搬到火垅坑跟前烧起,猪蹄子放在铁罐子里慢慢炖。
  老两口嘴上啥都不说,心里一直盼望儿子和媳妇能回家吃一顿团年饭。小孙女一直念叨:“婆婆,爸爸啥时候才回来呀?”婆婆嘘了一声,让孙女别说话,把炖在铁罐子里的猪蹄子从火垅坑跟前提到墙边上,让孙女早早地上床睡觉。
  “咚,咚咚”轻轻的敲门声,杨德义父母听得很清楚。
  不敢用火镰(三十年代农村的点火工具,类似两个铁块撞击,产生的火星点燃)打火点桐油灯。老两口摸黑起床,悄悄把门打开。二人轻轻地进门,又轻轻把门关上。
  铁罐子提到火垅坑边上,汤还是热的,玉米饭也是现成的。吃完饭,杨德义同父母说着话。赵元秀把身上仅有的一套衣服脱下来,洗完后挂在火垅坑边的板凳上烤,自己再没有像样的衣服,搂着宝贝女儿钻到被窝里喘口气,积蓄一点体力,做好出发的准备。
  衣服烤干,无论如何得赶在天亮前离开。
  屋外寂静得可怕,他们回家时向周围扫视了一遍,没有异常。心想只要快回快走,应该问题不大。但房前竹林里,两双罪恶的眼睛,从他们夫妇进门,就一直在盯着他们。
  没有多久,就来了三四十个大本团的人,包围了房子。杨德义正在火垅坑跟前给妻子烤衣服,但他听到“耳门”有点响动。
  接着就听到门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杨连长,我们捉了几个‘反派’,把他们整死。”听声音,杨德义听出两人是原长滩区苏已经叛变的粮食委员姚某和经济委员姚某某。今晚情况有变,他警惕地掏出手枪。但团匪已经破开大门,钻进拐角房,围了过来。他不能开枪,顺手抄起一条板凳向土匪砸过去。
  无奈寡不敌众,十几个土匪冲过来,有的拿标子,有的拿马刀,一阵乱捅,杨德义在打倒一个团匪后,大喊一声“快跑”,被敌刺中倒在火垅坑边上,鲜血直流。
  听到声响,赵元秀顾不得找衣服,只穿了半条裤子从小窗户翻出去,跳到“后檐沟”(农村房后排水沟),脚刚落地,就被守在后门的一个土匪发现。土匪举着马刀朝她砍去,她头一偏,马刀砍在左胳膊上。赵元秀忍住钻心剧痛,转身就往山林里跑。土匪一个人追了一阵,终因夜深天黑、林木茂密,只好放弃。
  顾不得胳膊上正在滴血的伤痛,赵元秀光着脚从树林里跑到李家山,敲开婶母郑世周家的大门。郑世周看到赵元秀衣服都没有来得及穿,胳膊上还在流血,就从堂屋香炉里抓了一把灰抹在赵元秀胳膊伤口上,又顺手扯了一块烂布把她的伤口包上。稍稍镇定,才找了一身粗布衣服让赵元秀穿上。
  不敢久留,赵元秀吊着胳膊连夜向尖山子跑去。此时,她不知道丈夫杨德义已经被害。
  杀死杨德义后,团匪没有作罢。又把杨德义8岁的女儿抓住,倒提着双腿,把头用力地往街沿石上摔。凄惨的哭声,打破了夜空的寂静,杨德义的父母跪着求团匪,让他们放过这个“细妹儿”。
  团匪头子恶狠狠地说“斩草要除根”,没几下,这个8岁的小生命,就被掐灭了,撕心裂肺的哭声消失在冰冷的夜空。
  杨沛清讲着讲着,已经哽咽,老泪纵横。他说:“祖父杨春林一家四个儿子,大房杨德义算是绝了,一家人一个也没有剩下。但杨德义一家流传最广,都知道一家人都参加了红军,全部牺牲,令人佩服。”
  采访组问杨德义后事怎么安排的。
  杨沛清说:“革命已经处于低潮,参加革命的都走了,剩下都是孤寡老人,哪个还敢沾这事?”
  “好在还有我父亲几个弟兄,找了大本团的人,求情自家安葬。人死了,按当地习俗办后事,别人不管。赤南风俗,杨德义被团匪杀害,属于‘凶死’。下葬的时候,身上还要压一块石磨,以示不得翻身。可怜我那大爹啊!”杨沛清已经嚎啕大哭。
  采访组提出到杨德义墓冢去看看。杨沛清说,就在后坡上,不远。于是采访组五六个人扶着杨沛清,朝后坡走去。就在杨沛清老房子后边的树林边水沟旁有一排坟墓。杨沛清给大家指:“靠沟边那座就是。”采访组一行走过去,坟墓被乱草覆盖,周围还有一些小树。旁边一条沟常年流水把坟茔冲走了一部分,剩下多半巍然立于小路边。拨开乱草,露出石头,坟茔虽小但有一股凛然之气,烈士的形象仿佛展现在眼前。大家排成一排,合掌跪拜,向先烈表达敬意。大家拍了照片,由赤南镇政府向县退役军人事务局报告,及早将烈士坟墓迁移或就地维修。
  至于赵元秀,参加红军后再无消息。她的左胳膊已经受了严重的刀伤,是否医治无法知晓。但杨沛清说,幺姑杨德秀1955年回来说,在四川第一次过草地时见过大嫂赵元秀,两人简短说过几句话。大嫂说,自己从家里逃出来,想回坪落娘家看看,也不敢。赶到盐场红庙子找到红军留守处,红军把她带走了,加入了红四方面军第三十三军,参加了长征。两人在草地匆匆见了一面,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地方。因各属不同的部队,不能在一起。两人分别后杨德秀再也没有见到大嫂,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杨德秀说,大嫂见最后一面时已经知道丈夫死了,但还不知道女儿的死活。女儿还没有名字,就叫“小女子”,她多想见见自己这个苦命的“小女子”啊!新中国成立后,陕西师范大学组织师生前来赤南采风,写出了《坪落调查》一文,记载了丰富的镇巴苏区事迹。他们到树林湾采访杨德义牺牲的情况,就给“小女子”取了个书名叫“杨沛革”。以后杨家记事中就有了“杨沛革”这个名字,要比杨沛清大13岁。
  杨德义、赵元秀夫妻二人积极踊跃参加革命,丈夫牺牲,妻子长征途中失踪,女儿被敌杀害,全家献出了宝贵的生命。长滩河呜咽,树林湾哭泣。时隔90年,人们没有忘记他们,还在念叨他们的英雄事迹。看到今天庙子坝村树林湾碧绿的田畴、看到那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房屋,他们一定会欣慰的,愿他们在天之灵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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